说实话,今年四月河曲的天气其实挺怪的。黄河刚开冻,地上还冒着寒气,可我总觉得西口古渡那儿空落落的——后来才反应过来,是再也没见过那个总穿着银灰色运动服的瘦高身影了。渠老爷子走得实在太突然,你说这人吧,昨天还在念叨门球场的地面该修了,新健身点该添器材了,怎么一转眼说没就没了呢?不过话说回来,他这四十年在河曲攒下的那些事儿,倒像是刻在黄土坡上的印记,风吹雨打也抹不掉。
现在年轻人可能想象不到,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河曲简直是个运动荒漠。老渠刚接手体委那会儿,整个县城连块像样的球场都找不着。我采访过几位老居民,他们说那时候大伙儿吃完饭要么蹲门口唠嗑,要么打打牌,谁要是突然说起要去锻炼,准被当成怪人。但老渠这人吧,骨子里有股倔劲儿,他常挂在嘴边的话是"没窝就搭窝,没路就开路"。为争取个篮球赛主办权,他能在市县之间来回跑十几趟;建体育场那阵子,愣是带着全县干部职工义务劳动,把瓦砾堆变成了能办演出的工农兵剧场。我记得有位老教练跟我说,当年看着十四个县的球队在新建的场子上比赛,观众席的欢呼声能把房顶掀了,老渠就蹲在角落搓着手笑,那笑容里的满足感,比中了彩票还实在。
展开剩余61%要说最让我感慨的,还是老爷子那种"见缝插针"的本事。从八十年代开始,他像是突然开窍了——光搞竞技体育不行,得让老百姓都动起来。太极拳、门球、柔力球这些新鲜玩意儿,他总能想办法引进到小县城。每天天不亮就扛着音响到广场,傍晚又是最后一个收拾器材回家。听说他自掏腰包买设备就花了不少钱,有人问他图啥,他总乐呵呵地说:"你看那些老太太现在能连着转三圈不喘气,多带劲!"
其实我特别能理解这种心情。前年我去河曲采风,清晨在文笔塔下看到近百人跟着音乐练健身操,有个驼背老大爷动作不太协调,旁边的老太太马上停下来耐心教他。问起来才知道,他们都是老渠带出来的"徒弟"。这种场景在现在的河曲太常见了,体育早就不是年轻人的专利,而是变成了像吃饭喝水那样的日常。有时候想想,老渠最厉害的地方,就是把运动从"必须完成的任务"变成了"忍不住想参与的快活"。
但真正戳心窝子的还是些小事。有个门球队长告诉我,老渠能记住每个常锻炼老人的生日,总会悄悄塞个苹果或煮鸡蛋;教动作时从不嫌烦,总说"慢慢来,我当年学这个摔过七八跤"。现在河曲人提起他,很少叫"渠主任",都是"渠叔""渠爷爷"地喊着,仿佛他还是那个会在你投篮失败时,拍着你后背说"再来一球准能进"的邻家老头。
去年冬天我路过河曲体育场,看见几个小孩在篮球架下争抢,场边坐着些老人正在比划太极拳。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,音响里飘着的还是老渠当年精选的革命老歌。突然就想起老爷子说过的那句:"健身这东西啊,能让人从里到外都亮堂起来。"现在品品,他哪儿是在搞体育,分明是在给平凡日子镀金边呢。
如今河曲的健身点比便利店还多,晨练的队伍像会移动的风景线。可能老渠自己都没想到,他当年撒下的种子,早已长成了遮天蔽日的大树。有时候觉得他像旧式煤油灯,看着不起眼,却硬是把整座城都映亮了。现在年轻人玩着滑板跳街舞,老人们打着柔力球扭秧歌,虽然形式变了,但那份对生活的热乎劲儿,始终是渠老爷子留下的最珍贵的家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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